1802年,英国议会为了对琴那表示感谢,授予他一笔一万英镑的奖金,几年后又追加一笔两万英镑的奖金。虽然,琴那获得了各国政府的支持与鼓励,尤其是英国政府的奖励与表扬,但是,他在学术界却遭到了拒绝。1813年,琴纳被推举为伦敦医科大学的教授候选人,但是,校方却要求对琴那进行考试,并确定考试的内容以希波克拉底(约公元前460~前377,古希腊哲学家)和盖伦(129~199)的理论为基础。琴那对此加以拒绝,他认为,征服天花就充分具备了教授的资格。然而,大学当局却不同意给他免试,琴那因此没有被选为教授。1823年,琴那在他的家乡伯克利逝世,享年七十三岁,最终,他也没有成为大学的教授。这也许是科学界的一大遗憾,但是,琴那的名字却永远留在世界的历史史册上,因为他是天花的终结者。
讲完了这个故事,我也谈谈自己的体会。首先,故事告诉我们,作为一名免疫学的研究人员,必须有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活细心的观察。琴那早年因为杜鹃鸟的行为研究,当选为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员,就是体现了他对大自然的热爱与观察。在街上跟踪挤奶女工,发现牛痘的秘密,这个故事来自于日本的一个流行版本,我选择这个版本,因为它更能体现琴那对于生活美的追求与欣赏。而对生活的热爱与兴趣,则是免疫学研究人员知识渊博,涉猎广泛的内在根源。其次,故事也告诉我们,科学的进步源自大胆的设想,更源自勇敢的实践。在医学实践的过程中,有的时候,需要勇气违背医学伦理的教条,背负道德的重压。琴那用金钱与菲普斯的父亲进行交易,在儿童身上进行结果不确定的实验,这在今天看来,显然是违反医学伦理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反人类的行为。这种行为其实也是希波克拉底誓言所禁止的行为。我想,伦敦大学要求琴那在晋升教授的时候考试,并以希波克拉底作为试题的题目,就是要提醒琴那的行为违背了医学的道德。而琴那拒绝这种侮辱性的考试,也是情理之中的,但也显示出他心中无法释然的道德压力。其实,没有人可以批评琴那的对错。因为即使今天,我们都无法为琴那找到一个适当的解决方法,因为天花病毒只感染人类,没有适当的动物宿主,所以,如果选用动物进行实验(我的很多学生都是这样选择的),那么,实验只能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而目前,很多跨国公司,在进行药品试验时,也是选择到非洲等落后地区进行实验,这也是按照琴那的轨迹发展下来的。所以,医学伦理固然重要,但人类的生存也很重要,二者如何取舍,应该由疾病的客观规律来决定。第三,就是关于统计学等辅助科学对免疫学的意义。可以说,如果以今天的观点看,琴那的实验是无法通过新药评审的。因为既没有设立任何的对照,没有前后对照,也没有平行对照,而且没有任何的统计过程,只有一个例子。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对照的孤例,开创了人类医学的新纪元,成为了现代经典免疫学的开端。而我们现在的很多人却特别关注统计等辅助性工具,而忽视了科学的内在规律,往往以对照和统计等问题,质疑科学的文章,甚至以此说,这些文章是伪科学,甚至学术腐败。这是不对的,这只能是学到了现代医学的形式,但没有学到现代医学研究的内涵,是很难有创新和突破的。第四,就是关于琴那的遭遇。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际遇,琴那的遭遇其实是很多科学研究人员所经历过的,而他的经历又是一个极端。应该说,虽然科学家都相对的单纯,但也有相当霸道的学术权威——学霸。而琴那虽然发现了拯救人类生命的方法,但最终还是没有当上大学的教授,尽管与他同时代的医学教授,对于人类全部贡献的总和都不一定有他的百分之一多。这也是他没有听从皇家学会告诫的结果。如果,他当初能够听从告诫,不再呼吁种牛痘,很可能因为杜鹃的研究,就能够获得教授的位置。这样的故事,其实一直在世界的各地不断地重复上演着。所以,作为一名研究人员,自己认为重要研究成果,可能在学术委员会眼里一文不值,而学术委员会看中的研究成果,其实对人类没有多大的意义。可以说,琴那即使在当今的中国(包括香港和台湾),可能也很难当上大学的教授,因为没有 SCI的论文,只有一本自费发表的论文集而已。最后,真的说不清,这是科学的悲哀,还是科学家的悲哀。
北京大学免疫学系 王月丹 博士
于学院路3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