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丨北京居民的一滴水70%来自汉江 南水北调有多“解渴”?
10年前,一项跨越千里的世纪工程开始运行。南水北调,一个无人不知的词语,它解决了北方至少1.85亿人口的用水需求,也改变了沿线45座大中城市的经济发展格局和自然生态面貌。但也有城市为了保证水源,“放弃”了诸多发展机遇,也有无数人的人生轨迹因此发生了重大改变。南水北调,需要被更多人看见。
得益于南水北调,2021年,断流长达25年的永定河,终于恢复了全线通水。
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 正高级工程师 林晨:永定河从2019年开始生态补水,在平原城市段这块儿有五个湖,前面是圆博湖,有这种大水的景观,这块是濂石湖,是这种溪流的景观,形成大水和小水的交错,这个景观就很好看,有对比。
2004年,林晨从北京林业大学毕业进入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但是,缺水的北京城,让学习景观专业的她很难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即便是最基础的城市绿化,也只能选择有限的耐干旱、耐水淹、低维护的树种。
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 正高级工程师 林晨:完全没有景观概念。像这种大风天就满地全是灰。后来参加工作之后,开始接触南水北调的项目,也知道当时北京的水资源是非常紧缺的。
如果不是直接参与南水北调项目,她很难将缺水和北京联系在一起,2000年林晨来北京读大学,尽管那时是北京最为“干渴”的日子,但对于拧开自来水龙头就有水的北京居民来说,记忆中似乎没有缺水的一幕。
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工程 杨进新:多数居民感受不到,但我们知道当时形势是比较严峻的,1999年到2007前连续9年的干旱,当时密云水库的蓄水量,只剩下接近10个亿这个库容了,按这样使用的话,甚至不足一年。
2000年前后,极度缺水的北京,正处在城市快速膨胀和高速发展进程当中,都市的用水量每天都在飞速增长,城市用水严重告急。当时的北京想出各种办法来应对缺水危机。表彰“节水之星”;抓捕盗用公共用水进行路边洗车人员;频繁突击检查施工工地,防止违规使用消防用水;对企业规定计划用水指标,严格监督用水行为;突击兴建污水处理厂,利用再生水进行绿化作业。
对于极度干渴的北京,这些节水方式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工程 杨进新:迫不得已的北京紧急实施了应急水源工程,地下水应急供水。但是这四个应急供水工程,是以牺牲环境用水为代价,确保生活和工业要害部门的基本用水作为前提的。
所谓应急水源工程,就是开采北京地下水项目。2002年,北京开始实施怀柔应急备用地下水源工程,此后又在房山张坊、平谷王都庄、昌平马池口建设地下水应急水源工程。杨进新作为设计总工程师,参与了三个应急水源工程的建设,并同步设计南水北调中线一期京石段应急工程。到十年前,南水北调的水抵达北京时,北京三分之二的区域依靠超采地下水,缓解用水危机。城区地下水位下降近40米,城市面临着未知的风险。
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工程 杨进新:因为长期超采地下水,会产生漏斗,导致部分区域出现地面沉降,建筑物就出现了整体下降,沉降变形。
北京的缺水状况,只是当时中国北方众多城市的一个缩影。断流的河道、干涸的农田,这种景象随处可见。处在今天南水北调中线的北方城市群,几乎都因地下水超采出现不同程度的大漏斗现象,这些区域彼此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据统计,华北平原地面沉降严重区域面积达5800平方千米,居高不下的沉降速率随时都有引发生态环境地质问题的可能。
距今十年前,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开始送水。远道而来的汉江水,从湖北丹江口水库出发,经过长江流域与淮河流域的分水岭,河南省东北部的方城垭口,在郑州以西穿过黄河,沿京广铁路西侧北上,沿途向河南、河北、北京、天津供水。
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 正高级工程师 林晨:南水北调的水是从北京市的西南角进入北京,然后沿着西四环一路北上进入团城湖,分配到北京市的千家万户。
北京五棵松地铁站,是北京一号线地铁和西四环交汇处,繁忙的交通枢纽下面埋着一项世界工程之最——南水北调中线北京段西四环暗涵工程,两条内径4米的有压输水隧洞从正在运营的五棵松地铁站下方穿越。这一工程创下暗涵结构顶部与地铁结构距离仅3.67米,地铁结构最大沉降值不到3毫米的世界纪录。
总长度1432公里的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共开挖和回填土方16亿立方米,在3450米的黄河河床下,建造了两条内径7米的3公里隧道,架设起包括重1600吨,内径9米的空中渡槽27座。在越过约600条河道,200条灌溉渠,近30次横穿铁路后,抵达北京。
南水北调东中线一期工程全面通水十年后,今天生活在北京的居民打开水龙头,每一滴水中都有70%来自汉江。源源不断的汉江水,逐渐汇入北京的大小湖泊,密云水库的蓄水量逐年刷新,北京平原区的地下水位从20年前下沉40米到目前累计回升13.68米,地下水超采区基本消除,地面严重沉降区域面积目前不足0.2平方公里。汉水北上的十年,在保证工业和生活用水之外,也改善着北方的城市生态。
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 正高级工程师 林晨:我最近的一个大型工程,是从2016年开始到2023年结束的北运河综合治理工程,景观设计师有了更多可以施展的空间,比如滨水空间可以好好地开发利用,把整个河道串联起来,现在很流行的骑行、滨水漫步都有地方去开展。
除了永定河水域,白洋淀、大清河、潮白河等北方重要水系,也都在南水的补给下得到了充盈改善。十年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已累计向北方调水超680亿立方米,豫冀津京四省市直接受益人口超过1亿。北京城市的绿色覆盖率已达到49.8%,各类珍稀物种频现。汉水北上,为北京建设“生物多样性之都”奠定了基础,也让北方的城市群重新焕发绿色生机。但“南水北调”这几个字,对受水地的人们则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词。
不发达带来独特优势
沿江的白色厂房,是汉江两岸一道独特的景观。10年来,它们为保证南水北调的水质清澈,发挥着重要作用。
2010年10月,在距离安康石泉县城3公里的地方,一座总投资1.035亿元的污水处理厂开工建设。对于经济并不发达的县城,人们完全不清楚它的作用。
在北方城市被缺水困扰的同一时期,“一江清水送京津”的说法,在汉江中上游的各省市传播,人们开始为保护水源地寻找方法。
汉江是中国长江的最大支流,发源于陕西省秦岭南麓宁强县蟠冢山,流经陕西、湖北两省,最终汇入丹江口水库。在陕西汉中境内,汉江年均径流量为99.8亿立方米,进入安康后,年均径流量增长为262亿立方米。1994年,由于汉江自身便于引流的条件,以及前期丹江口水库作为南水北调中线起源地的预备,引汉江水成为最便利的选择。但汉江真正成了南水北调中线的“主角”,则是因为汉水清澈的水质。
在陕西各城市经济总产值排名中,安康很难被人注意。其经济模式主要以山林和矿产为主。
因为没有高污染的工业项目,安康的不发达成了一种优势。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经济步入快速发展轨道,环境问题频频爆发,此时,长江中游地区水质大体为三类水,淮河流域主要断面水质五类和劣Ⅴ类比例高达77%。而汉江中上游则长期保持二类水品质,清澈的水体是当时最稀缺的资源,汉江也成了南水北调最理想的水源地。
陕西省安康市人民政府 副市长 周康成:南水北调,对安康是一个大的发展机遇,为什么?这都穷了几千年了,没别的路子。在服务国家的这个重大战略上,跟环境有冲突的,我们肯定要关。
为确保汇入丹江口水库水的质量,安康市91.9%的面积被划定为限制和禁止开发区域,工业、矿产和农业的发展开始受到制约。这些年,安康市关闭了300多家污染企业,其中有安康市曾经主要的加工产业黄姜皂素,旬阳县的铅锌矿、汞锑矿、氯化钠炼金产业等。此外,对于存在污染可能的企业也一律严禁上马。厂矿产业的整改关闭,遏止了工业废水对汉江污染的可能,但生活排污以及农业污染并不容易消化。
清水的维护成本
作为汉江水进入安康市的第一站,石泉县的污水处理厂在2012年10月投入运行,日处理能力2万吨。晦暗发臭的生活污水,以A/A/O微曝氧化沟工艺处理,最后被引入转盘形状的纤维滤池,最边缘一侧的水体从外观上看,已近似自然的中水。2017年,污水处理厂又投资3846万元,扩建了花坛状排列的深度处理池。
陕西省安康市石泉县污水处理厂厂长 袁浩:这个水是我们2017年提标改造,当时从一级B提升至一级A,经过纤维转盘,然后消毒直排汉江。
南水北调通水的十年间,安康陆续建成了12座县级和114座镇级污水处理设施。污水处理厂的建设由国家投资,但配套设施和运行维护则需要地方自行解决。对于污水处理厂的维护成本给经济发展模式严重受限的当地带来巨大考验。
陕西省安康市石泉县污水处理厂厂长 袁浩:污水处理费,今年的话也就是两三百万。但是离我们的运行费用的一半都达不到。每个月先保证电费,欠的就是药剂费。现在欠将近300万。
为了维护全市众多污水处理厂的运行,每年巨大的财政缺口只能靠中央和省级财政转移支付,虽然近些年国家加大了生态补偿费的投入,但是有限的资金难以减少当地污水厂运行的压力。
与此同时,2015年国家出台《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将总磷、总氮含量,纳入污染物排放的在线监测,这是因为,一旦水中的氮磷含量过高,微生物和浮游藻类就会过量繁殖,导致水含氧量不足,微生物大量死亡,水体发臭。而氮磷物的主要来源恰恰是生活污水和农用化肥。
尽管已经关闭5年,曾经污水厂排水口外石头上的印记,不难让人联想到曾经黑臭水体裹挟着垃圾进入汉江的状况。
2017年,随着城市人口增加,老江南污水处理厂已不堪重负,时常将处理与未经处理的污水混合排入汉江,导致中心城市段水质频频告急。2018年,安康市采用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模式,与中国水环境集团达成协议,投资5.8亿元,建设了下沉式江南再生水厂,服务周边的26万居民。
中国水环境集团安康公司运管部经理 陈浩:解决了政府资金不足的问题,政府给我的投资回报就分摊到每一年,30年之后无偿交给政府。
2019年,工程完工前夕,安康人陈浩在北京通州完成信通碧水再生水厂的运行调试工作后,主动申请调回家乡,负责安康再生水厂的设备调式和运营工作。
为了更直观地给我们展示,陈浩决定取一些进厂污水和处理后的再生水进行对比。
上面的五杯水,分别是陈浩从不同的污水处理环节所提取的水样。污水要经过多种工艺进行沉淀过滤,从进厂到出厂总共需要17小时。
最终直排汉江的处理水和自来水相比,肉眼很难看出区别。
在线监测室中的四台设备,实时监测再生水厂处理水中COD(化学需氧量)、总磷、总氮和氨氮的水质指标。每项数据与国家排放标准对比后,最终的处理水质远超国家一级A标准,可达到准四类地表水。适用于一般工业用水及人体非直接接触的娱乐用水。
中国水环境集团安康公司运管部经理 陈浩:我们要高于这个国家排放标准,因为安康定位不一样,尤其因为汉江它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主要的水源来源,所以我们在设计的时候就把排放标准直接提高。
水质改善立竿见影,但水厂的运营维护也同样面临巨大压力。单单依靠污水处理费,无法满足污水处理厂的正常运营。目前安康居民缴纳一吨污水的处理费用是1.2元,但实际处理一吨污水的运营成本则达到了2.7元。
中国水环境集团安康公司运管部经理 陈浩:欠费大概是有1.1个亿。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削减成本。我在用电高峰期的时候,可以少处理一些污水,然后在用电低谷的时候,大量处理污水。还有一些是药剂费,我们化验室随时随地对整个工艺流程中,水质的一些参数进行分析,尽量减少药剂投入。
今天新的水厂排污口,入江的水流湍急清澈,吸引来垂钓的居民。
数百条毛细血管的保护
在众多现代化的污水处理厂保证着安康境内340公里汉江水质的同时,安康的志愿们进入汉江的数百条毛细血管,尽自己所能参与到保护汉江水的行动中。
2012年,生于关中的李鹏博来安康上大学,初见汉江,就被它的气势吸引。大学期间的社团活动,他开始沿河捡垃圾,并因此找到了自己的志向,在不间断巡河过程中,他发现了村民聚集区域河流的水质问题。
茭白作为一种湿地植物,由于其在植物吸收、微生物作用等方面能有效净化水质被广泛种植。茭白能够有效吸收污水中的氮、磷。今年年初,在这个有2000人居住的村落,他们花费30万元,从溪流上游开始,建造了4000平方米的阶梯式氧化塘,并种植茭白。一眼望去,含氮磷高的上游的茭白长势要明显好于下游。目前估算,这里每年处理水量可达到14万立方米。
绿色秦巴志愿者 李鹏博:我们这个水在上游那检测的时候,总氮在地表5类水指标,经过我们这12级的自然处理之后,基于自然的处理之后到达出水口时是地表二类水的指标。
在安康南水北调环境应急指挥处置中心,24小时实时监控下,我们能完整看到每隔四小时更新一次的汉江水质监测数据。十年如一日对水的保护,汉江从安康白河县出陕西断面的水质,稳定保持在国家地表水二类标准。
安康市南水北调环境应急处置中心副主任 何勇:我们是2015年建成的,为了保证供水的水质安全。一旦发生污染事件,通过流速,初算出污染团已经流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在合适的位置,截断污染源,避免污染事件的扩大。
历史遗留的隐忧
白河县卡子镇,是过去十年中大家高度关注的焦点。历史遗留的矿山问题,直到近两年还一直是污染汉江的隐忧。
和尚庙矿点2022年开始进行治理,由于当时技术受限,未能将矿洞完全封死。矿洞内产生的磺水会通过管道进入不远处的污水处理站。
白河县废弃硫铁矿污染治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 王纪国:原来如果我们不建这个废水收集厂,它就直接到河道了。你看废水非常红,颜色非常深。
因为处理水量的增大,污水处理站正在进行改扩建。完工后,这里每天可处理300立方米的磺水。在经过三次加药进行酸碱中和后,进入装满各种金属矿石的罐体中。
早在1958年,白河县的矿山成了当地富裕的象征。高峰期,卡子镇和茅坪镇有近14个矿点,每天两千人进行土法采炼硫铁矿,销往全国各地。60年代中期开始,清澈的河水逐渐开始变黄。白河县在2000年4月作出《停止开采硫铁矿治理磺水污染的决定》。矿区虽然关停,但污染源已经形成。
安康市白河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李军帮:我参加工作那年,河水全部都是黄的,我们基本上也吃这个水,后来不吃一个是确实慢慢觉得它有污染,特别明显的就是河里边基本上没有鱼,水生物基本上没有。随着大量的矿渣堆放时间长了以后,它都源源不断地出来磺水,磺水量就在每一条流域里边就越来越多,水量不断有加大的趋势。
2003年和2016年,白河县曾争取资金对矿洞进行封堵,效果却不理想。治理最大的瓶颈还是技术和资金。2019年,媒体的报道,让卡子镇的磺水进入公众视野。2021年陕西省人民政府会同生态环境部、自然资源部、水利部通过了《白河县硫铁矿区污染综合治理总体方案》。
相比开矿,封堵矿洞的难度显然更大。工人们需要先修路,确保人员和各种器械顺利到达洞口,地处友爱村的铁炉沟矿点,甚至需要搭建天梯才能进行作业。
试点项目后,白河县全面采用了新型注浆材料KEP全洞注浆法,将矿洞完全封死,恢复到未开采前状态。目前,全部发现的207处矿洞,已经完成189处的封堵。预计明年6月,可以全面完成治理。
被血红色污染困扰了60年的里端沟,流水恢复了清澈的面貌后,一路奔向汉江。南水北调中线水源的隐忧也即将解除。每次站在桂花村废石贮存场上,看着望不尽的矿渣,王纪国都会感叹清水的来之不易。
白河县废弃硫铁矿污染治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 王纪国:我们里端沟现在治完了,他们也很认可,我们不光是把渣拉了、洞封了,磺水没有了,还提升当地的产业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其他的环境改善。这将来是我们的目标,我相信这也是我们最大的一个改变。
过去十多年间,安康人民守护着汉江水质。滚滚东流的汉水,源源不断汇入为南水北调兴建的巨型容器——丹江口水库,至此,部分汉水将改变轨迹,开启北上行程。
丹江口水库,坐落于湖北省丹江口市和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是亚洲第一大人工淡水湖,也是国家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水源地。2014年12月12日,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从这里开始向北京、天津、河南、河北四个省市的20多座大中城市提供生产和生活用水。
1958年南水北调规划正式提出,同时决定兴建丹江口水库作为主要蓄水区,从1958年开始,为了丹江口水库的建设和之后的扩容,先后有近百万移民告别家园。
周六早八点不到,湖北钟祥大柴湖文体活动中心。彼此不熟悉的人们,用一口地道的河南淅川口音互相问候交流。在照片前回忆着自己的经历。
在南水北调中线通水十周年之际,河南淅川县剧团在时隔6年后再次来到350公里外的湖北钟祥大柴湖,唱响乡音。坐在台下的观众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南水北调“移民”。
今年74岁的全淅林,决定亲自去丹江的源头,和老伴沿着南水北调中线走一遭,看看这个影响了他们一生的工程。
1966年至1968年,为支援南水北调,包括全淅林在内的河南淅川县4.9万移民,来到了湖北钟祥大柴湖。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水库移民集中安置区。60年代艰难的移民拓荒过程,全淅林记忆犹新。
南水北调移民 全淅林:我到地以后一下船,芦苇遮天憋日,路没得走,当时这个住的条件很差,都是芦苇墙,一下雨,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早晨起来你找不着你鞋,它漂走了。
如今提到芦苇,全淅林还会不自觉地做出挥刀动作。为了生存,移民们团结一心,硬是将成片坚硬荒芜的芦苇连根砍伐,开成了耕地。全淅林时常会想起在老家淅川的日子。
曾经的故土被水淹没,搬迁后的家园则是一望无尽的芦苇塘,为了让后来者能够知道祖先的来时路,记住曾经那一段生活的巨大变迁,看见眼前家园的开荒历程,全淅林开始用写作找回过去的记忆。
直到2001年,柴湖移民区的贫困状况才逐渐受到关注,这些为南水北调做出巨大牺牲的移民生存状况进入公众视野。
2013年,湖北省成立大柴湖经济开发区,逐渐改善了移民的生存环境。如今,移民新城的建立正在改变当年芦苇草房的旧貌。大柴湖也迎来了诸多发展的机遇,移民们也终于在半个世纪后真正扎根,开始找到自己的新身份。
作为南水北调移民第一大县,河南省淅川县先后动迁36.8万人。
从1958年开始,淅川搬迁20.2万人,历时20年,分6批迁往青海、湖北、河南3省7县;
2009年和2010年,再次动迁16.6万人,搬迁到河南省7市28县。
百万移民的远离故土,成就了今天的南水北调。
周日一早,陆续有游客来到金智勤的民宿,考察居住条件。位于淅川县险峰村的民宿,距离县城大概一个小时车程。因为毗邻丹江,成了很多人度假的首选。
金智勤的老家在河另一头,淅川县稻河乡金营村,如今已经被淹没于水下,14年前他和家人移民到了250公里外的许昌。相比丹江口库区建设之初第一代移民经历的艰难的开拓生活,金智勤赶上了更好的移民条件。
南水北调移民 金智勤:搬过去以后,年轻人都出去找个工作,我们离许昌近,年轻人都在市里面干。我妈妈都快70多了,也跟着跳广场舞了。
无论新家搬迁到了哪里,远离故乡的新老移民,无一不对故土深深地怀念。新家在许昌安顿十年后,金智勤突然对故土产生了莫名的强烈思念,和同样移民到此的几位朋友商议后,四年前,她们决定回故乡开民宿。
作为南水北调工程的移民大县,2019年,淅川县开始谋划发展旅游产业,希望把丹江的生态资源与楚文化、移民文化紧密关联,让淅川被更多人看见。因为移民的身份,金智勤和朋友们的创业想法得到了淅川县水库移民后期扶持资金项目的支持,作为第一批民宿的建设者,他们获得了300万元的贷款。为支持民宿发展,当地政府还修建了停车场和星光路。2021年,首批建设的10个阳光房开始投入运营。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民宿的主要客人是曾经的故乡人。
望着茫茫丹江水,金智勤告诉我们,她的爸爸曾是稻河乡的工程移民干部,在搬迁前,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爸爸生前一直担心在离开家乡后,如何能够缓解思乡之情。今天,自己能够帮助家乡的亲人重返故乡,看他们在故土流连忘返,她觉得自己在帮助爸爸圆梦。
南水北调移民 金智勤:我感觉我们的那种对家的理解,是一个根在这里的感觉。移民搬过去也是感觉生活各个方面都比咱老家好得多,但就总是还想回老家来看看。
淅川县的香花镇被誉为“中国第一辣椒城”,从小看着辣椒长大的彭华军,1994年高中毕业后,成为一名辣椒收购商,见证了香花辣椒的兴盛和衰落。
20年前,香花镇是全国最大的辣椒种植和集散地。可以决定着全国辣椒市场价格的走向。彭华军的印象中,市场的冷清是从2008年开始的,当时,丹江口水库扩容,淅川县新增淹没面积144平方公里(折21.6万亩),其中,农业耕地淹没13.1万亩,包括大量种植辣椒的耕地。
香花镇需要重塑生产经营方式。这些年,因为对水源地环境维护的不断投入,持续向好的生态环境开始反哺这片土地。与此同时,政府开始因地制宜推广粮食、辣椒套种等方式,提升香花镇辣椒的品质和产量,希望重振香花辣椒之名。
南水北调移民 彭华军:辣椒在这地方的种植史有40年的底蕴,有那种基础,肯定它还会跟之前一样蓬勃发展,我相信有那么一天。
作为国家重要的战略水源工程,南水北调,连接南北,源源不断北上的水资源给北方城市发展注入永恒的动力,也给深处水源保护地,曾经默默无闻的城市带来了发展的机遇。南水北调让大家看见彼此,共期未来。
编导丨武伟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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